从土匪头目到割据一方的旅长—— 被粤军枪毙的福建小军阀陈国辉
笔者曾写过抗战上世纪30年代前后在福建省与工农红军打过交道的几路地方军阀武装郭凤鸣、刘和鼎、卢兴邦和张贞的故事，这回就来继续这个系列，介绍一下长期在闽西地区与红军为敌的土匪武装头目——福建省防军第一混成旅旅长陈国辉的故事，顺带一提的是，与前面提到的四位不同，这个陈国辉最后居然是被蒋军自己人干掉的。
电影《古田会议》中的陈国辉
陈国辉，别号耀臣，1898年出生于福建南安。1914年，爱国归侨吴瑞玉回到福建晋，在南安八都山中组织起福建护国军第一路，参与讨袁战争，年仅16岁的陈国辉闻讯前去投奔，担任吴瑞玉的勤务兵。然而好景不长，福建护国军第一路很快因吴瑞玉的牺牲而解体，陈国辉收集起一部分残兵败将，退回南安九都，并打出了“福建民军”的旗号，从此成为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武装头目。
1926年10月，北伐军东路军进入福建，闽南各地土匪武装认为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于是纷纷举兵响应，陈国辉也带着弟兄们跑出南安山区的巢穴，跟着北伐军大部队一直走到福州。12月，北伐军将前来投奔的各路福建民军整编为新编军，由谭曙卿担任军长，其中陈国辉部被改编为新编军第1独立团，团长陈国辉，团附林启东、王怀英，下辖三个营，三个营长分别为吴晋源、陈佩玉、涂飞龙，此外还收编小土匪德化民军为补充营，代营长龙载德，全团共有官兵1000余人。
北伐军主力继续北上后，第1独立团等各路杂牌武装奉命留守福州，到次年8月1日南昌起义爆发时，因为与福建省主席杨树庄、军务厅厅长方声涛存在矛盾，大部分新编军名下的民军武装又返回他们的老巢重操旧业，仍留在福州的成建制部队只剩陈国辉的第1独立团，杨树庄只好派该团开赴闽西地区，阻击南昌起义军南下。陈国辉闻讯紧急召集手下们开会，他们异口同声提醒道：“这是要把咱送去喂虎啊！还是回南安老家去吧！”
陈国辉听后也有些举棋不定，只好去求助他最信任的智多星——参谋长吕俊星，后者对此分析道：留在福州不走，可能有被消灭的危险；返回南安老巢，会和新盘踞在那里的土匪武装郭凤鸣的发生冲突；眼下唯一出路就是服从命令前往闽西，找机会在那里打开一片新局面。陈国辉也觉得有道理，便命保定三期生卢演崐组织起教导队，培训部队里的副班长以上军官，为进军闽西作准备。
穿西装的陈国辉
第1独立团的一些土匪头目们不愿远离家乡去外面创业，干脆纷纷带着亲信们离去，陈国辉只好给部队补充了500多名北洋军张宗昌部的俘虏，这反而提高了该团的战斗力。抵达闽西龙岩后，虽说北伐军已经南下，但当地农民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陈国辉鉴于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便假装对农民运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先把工作重心放在设立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为部队筹措军费和给养上。
1927年11月，从南昌起义军中叛变出来的第十一军蔡廷锴部抵达福州，应杨树庄邀请开始缴械和遣散新编军各部，连军长谭曙卿也被他们逮捕后驱逐出境。陈国辉的手下们非常恐慌，提议返回南安老巢，但陈国辉却不慌不忙，说：“我们在这里刚有些眉目，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大家再等等吧！”果然第十一军最后只是匆匆过境南安就前往广东了，并未攻击第1独立团，但出乎陈国辉意料的是，趁着他躲避第十一军的功夫，龙岩城内发生了地下党领导的群众暴动，不过在陈国辉的武装镇压下，暴动很快被平息。
为了能在闽西取得长久立足的合法地位，1928年春，陈国辉又派人去找方声涛疏通，终于获得福建省防军第二混成旅的番号。该旅不设团，以营为单位，除三个直辖营外，陈国辉又从南安老巢招来很多地痞流氓，编为六个补充营，使第二混成旅总兵力增加到3000余人。原先辅佐陈国辉的智多星吕俊里，这会儿由于受到猜忌而不得不离开部队，一起离开的还有各营、连长中的非福建人，方声涛派来联络的十多个军官，则成为陈国辉的新亲信。
为了加强对闽西地区的统治，陈国辉强征3000多名民工，以发展交通为名义修建了岩平、漳龙和岩永三条公路，耗费款项十余万元，由于负责施工的都是其亲信和远亲，所以这些钱中有不少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同时为了筹措经费款项，陈国辉又到处设立捐卡，向龙岩人民摊派苛捐杂税，他手下头目们也有学有样，再上缴捐款时又从中截留了一半的款项，这些都成为转移到龙岩老百姓身上的严重经济负担。
福建省主席杨树庄、军务厅长方声涛
为了反抗陈国辉的残暴统治，闽西地下党组织了多支红军游击队，并于1928年6月举行了永定暴动，暴动队伍还攻打了龙岩县城，但没有成功。1929年春，广东军阀发生内战，陈国辉奉命率第二旅主力去潮汕地区进攻作乱的粤军徐景唐部，只留下三个营留守龙岩。此时正值红四军第二次入闽，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红军三次攻占龙岩县城，重创守军两个营，俘敌330余人，陈国辉存在龙岩的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全部被红军缴获。
陈国辉在潮汕前线听说老家被端，马上回师来援，已经第二次攻占龙岩的红军则故意示弱，主动放弃县城。骄狂的陈国辉以为红军不堪一击，返回龙岩后不听部下劝告，执意召开所谓的祝捷大会，结果正在张灯结彩吃喝玩乐之时被红军全歼，手下两千兵马灰飞烟灭。而陈国辉本人则化装逃出龙岩县城，靠出钱收买当地农民，把他带出了苏区。而他手下的军法处长沈鹤天、副官林忠、第5补充营营长吴镇国等人则都在被俘后丢了性命。
陈国辉潜逃到漳州后，收容了溃散官兵200余人，又会合了侥幸突围的第1营、第1、6补充营及特务连，此时其总兵力也只剩不到1000人。省主席杨树庄闻讯，下令撤销省防军第二混成旅的番号，割据闽南的第49师张贞部还曾准备吃掉陈国辉，但由于忙于与红军作战，这一计划最终没有实施。这就给了陈国辉以喘息的机会，他带着这点残兵败将退回南安老巢，再度上山为匪，杨树庄曾派海军陆战队前去进剿，但也由于当地地形险恶而放弃。
1930年夏中原大战时，福建省内军事力量也都被调往前线参战，以至于代理省主席方声涛感觉自己快要变成光杆司令了，为了稳住陈国辉，方声涛再度将其招安，恢复了其省防军第二旅的番号，还委任其为兴、泉、永警备司令。于是陈国辉的事业又迎来了第二春，在其经营下，其地盘很快扩展到闽南八县，其兵力也扩展到三个团又一个补充团及特务营、独立营、工兵营等单位，总兵力1.5万余人，装备有步枪1.5万支、机枪70挺、火炮15门，成为福建省内蒋军第一大军事势力。
一二八抗战中的十九路军
1932年夏，在一二八淞沪抗战中抗击日军的十九路军被调往福建，陈国辉的部属们对此多有疑虑，有的主张把弹药物资和械修厂搬回闽南老巢，防止被十九路军吃掉，有的主张去联络张贞、卢兴邦和刘和鼎等势力，结成联盟抗击十九路军上岸。但陈国辉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对他们说：“你们不必多管闲事。”后来才知道，是省主席方声涛给陈国辉吃了定心丸，称只要他好好配合第十九路军，就可以帮他获得他梦寐以求的蒋军陆军正规番号。
1932年6月，第十九路军61师在泉州登陆，师长毛维寿上岸后，与陈国辉相谈甚欢，还经常要他带着去第二混成旅驻扎的各地“游玩”。特务营长李忠等人认为这是毛维寿在趁机侦查第二混成旅在各地的布防情况，提醒陈国辉说：“旅长不能光听信方主席的一面之词，自己也要有所准备。不然到时候吃了亏，方主席也帮不了我们。”但一向独断专行的陈国辉根本听不进去，还骂道：“你们这班人死不变，看不出事体来！”
第61师全部上岸后，陈国辉下令让第二混成旅各部依次让出晋江、南安、安溪、惠安、泉州等防地，把手下一万多人马都集中到仙游一隅。李忠等人又劝他不要这么“大方”，陈国辉又嘲笑道：“你们都没眼光，省政府总要负责的，怕什么……你们不要多疑。”显然，陈国辉还在做着方声涛给他许下的“用地盘换编制”的美梦，他甚至还花钱向国外订购了一大批武器，打算到时候给部队来个大换装。
9月初，在福州的第十九路军总部请陈国辉去“面谈”，20日，他的老朋友陈维远也发来电报请他速去，陈国辉这才决定动身。陈国辉手下团长陈佩玉、陈育才、彭棠等人纷纷劝他别去，建议可以派参谋长去，陈国辉则回应说：“谁能替我去办成这件事？”手下人面面相觑，又提醒他：“你忘了当年谭军长被他们扣押的事了？”陈国辉听后沉默不语，但几天后，在陈维远的一再催促下，他还是决定冒这个险去福州探个究竟。
陈国辉手下团长陈佩玉
9月26日晚，陈国辉乘小飞机抵达福州，次日去福州绥靖公署开会时即被当场扣押，并被关入福州警备司令部。 此消息一传出，外界顿时一片哗然。陈国辉的四太太蔡瑞棠第二天就带着巨款从厦门赶到，求方声涛网开一面，在南京的林森主席也飞来福州，表示他受陈国辉家属之托来说情，一旦放人，可以立即缴纳60万赎金。但方声涛却表示对此无能为力，十九路军的事情不归他管，警备司令谭启秀也派人加强了戒备，不让陈国辉见任何人。
而听说陈国辉被捕，各地华侨的电报如雪片般飞来福州，都是控告陈国辉割据一方时是如何作威作福危害百姓的，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集体控告陈国辉，只是之前多次控告，省主席杨树庄、方声涛等人都没有采纳。十九路军在一二八抗战期间，曾得到过各地华侨的大力支援，故这次十九路军入闽，华侨们都把希望放在该军身上，希望其能主持公道，将陈国辉处决。在这样的民意裹挟下，十九路军领导人蒋光鼐、蔡廷锴等人终于决定杀掉陈国辉。
1932年12月23日下午五点，陈国辉被押到福州东湖执行死刑，十九路军派副官毛某担任监斩官。临刑前，毛某拿出纸笔给陈国辉，问他还有什么遗言要留下来，但不干就擒的陈国辉却回了他一脚，把毛副官踢倒在地。毛副官身边的卫士见状，立即开枪射击，陈国辉背后中弹，当场倒地身亡，时年年仅34岁。陈国辉死后，其遗体被福州三民中学校长宋廷瑜收敛，福建事变失败后，陈国辉家人又为他补办了风风光光的大葬礼，林森、何应钦等军政大佬纷纷出席并送上吹捧的挽联，引得当地老百姓的非常反感。
陈国辉还没被枪毙的时候，他的手下们推举团长陈佩玉为代旅长，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不久又传来张贞的第49师也被十九路军缴械的消息，大家感到不能再等了，立即集合队伍撤出仙游，此时全旅能赶来集合的只剩8000余人。闽南当地老百姓被陈国辉祸害已久，这会便纷纷向十九路军打小报告，导致第二混成旅在撤退时遭到第61师的紧紧追击，最后部队全部被打散，但该师所有枪支却被托关系存在当地民团手里，导致第61师没缴获到几支枪。
一二八抗战中的翁照垣旅长（左）
第二混成旅溃散后，几个主要团长纷纷流亡外地，但日本人看出了该部的价值，联络上营长陈维金，表示可以给他们100支枪，请他们出来打游击，组建什么“闽南国”。虽然这个组织在发展到300余人时被十九路军剿灭了，但十九路军也意识到陈国辉余部危害不小，便派旅长翁照垣出面，将陈国辉旧部集合起来，改编为“人民自卫军”。陈国辉的几个老部下虽然一直口口声声说要给旅长报仇，但一看升官发财的机会又来了，于是又屁颠颠地跑去报到。
翁照垣虽然也是抗日名将，但是信奉国家主义的青年党成员，所以不受十九路军重用，这回他收编陈国辉旧部，也是掺杂着个人野心在里面。1933年11月福建事变发生后，他还曾计划将人民自卫军扩编为福建人民军第六军，然而由于事变很快失败，翁照垣也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被他收编的陈国辉旧部纷纷反水，在十九路军撤退路上到处发动袭击，劫走不少枪支，以至于连翁照垣的卫队都被陈佩玉等人全部缴械收编。
蒋军重新控制福建后，将当地民军收编为十三个保安团，其中陈国辉手下团长陈佩玉、陈育才、彭棠、刘超然等人的队伍被改编为第1、6、9、13团，其中第6、13团很快就被缴械解散，陈佩玉的第1团虽然在围剿闽东游击队的战斗中立有功劳，但他本人之后被明升暗降为少将旅长，最后在1940年被福建省主席陈仪派人暗杀杀掉。同样被架空的还有第9团团长彭棠，被架空后他干脆辞职回家，最后在1944年被与他有仇的本地土豪暗杀身亡，陈国辉集团的历史，至此彻底落下帷幕。
